棠雪儿

《逆命》

(二十七)
     柏士彩现在内务府领苑丞一职,位居正五品。如今柏家出了一位贵人,全族还由包衣旗被抬入了满军旗,也是今非昔比了。又蒙圣上天恩浩荡,准许他一家入宫觐见伶贵人,以慰骨肉分离之苦,一路上虽都步步留心,时时在意,心中到底还是欢喜的。
     伶贵人毕竟不是一宫主位,因此也只开了永和宫东殿后头的一个角门。柏士彩和妻子朱氏进了来,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低眉顺眼的安静女子——乃是柏湘云的胞姊柏聆雨。一家三口便随着伶贵人宫里的小太监来到了东配殿内竹堂。“微臣携家中女眷拜见伶贵人小主!”
     自柏湘云入宫,同家人已是一年未见,一时都有些感慨。内竹堂即永和宫东配殿,寝殿和外殿只用了一架六扇杏子红透纱绣石榴花含露屏风隔开。柏士彩带着家中女眷隔着屏风行了礼请过安,唏嘘片刻,就听伶贵人道:“竹下,你带人去把昨儿给阿玛备的赏拿来。再去御膳房领了今儿的午膳,我这里且不必再留人伺候了。”
     竹下带着其他宫人退了下去,湘云这才让屏风后仍跪着的家人免礼起身,自己这才从屏风后芳姿珍重,莲步姗姗而出。柏士彩虽是包衣出身,可他能领着五品官职,府上自然也是读书知礼的。此刻见伶贵人一身雪白素衣,发髻上只戴了几件银饰。虽然已出了正月,可在宫里这样的衣着却还是有些不合时宜的过分素净。伶贵人颔首低眸,朱唇微启:“为人子女,原不该受父母的大礼,只是如今,女儿已是天家人,也是身不由己。”
     内竹堂虽是配殿,却也布置得华美精致,室内摆设颇有琴书静韵,仿佛在那份喧嚣的恩宠之下,湘云亦有着一份自己的才情雅致,赢得皇帝的垂眸。可是此时此刻,殿中沉积浓郁的百合香气味底下掺着默默不退的竹香,却蓦地显得那样突兀而违和——恰如伶贵人在华美宫室中的一袭白衣。柏士彩听了女儿所言,又是一端行礼,“贵人小主所言,真是折煞微臣夫妇。微臣草芥寒门,岂意得征凤鸾之瑞。小主蒙圣上恩宠,更推恩柏氏一族,得抬旗之荣。都是借了伶贵人之福,柏氏一族才得以光耀门楣。”
     湘云扶了扶本就没有歪的燕尾,神情清冷出尘,看着依然低眉顺目的长姊,心中松了一口气。其实当日小选,太后本来要相看的是自己这位长姊。当时自己想要进宫,苦求了柏士彩多次,却都被他一句“长幼有序,你长姊性子也比你沉稳。”给挡了回来。
     自己实在无法,一时情急也顾不上多想,直接把聆雨推搡的崴了脚,这才顶了她的位子。先前还想着自己中选,长姊会闹得家宅不宁,不想这她倒也识时务,湘云眉眼微抬道:“长姊可是准备定亲了?”
     朱氏连忙说道:“聆雨正准备同詹事府詹事穆大人的次子议亲,若是顺利,今年就能定下了!”
     柏湘云带了几分慵懒地点了点头,说:“倒也是一番造化!”若是原来的柏家,一个五品汉官的女儿,正三品詹事的次子自然是看不上的。只是如今,柏家已是抬了旗,是镶红旗满军旗下,宫里又有一位贵人。同为镶红旗的穆佳氏自然也愿意联姻。
     聆雨自从进宫便一直低眉顺目的,面上也不见喜怒,仿佛都跟自己无关。伶贵人招她上前,然后从鬓边取下一朵白色芙蓉样式的绢纱簪花,“长姊出阁,做妹妹的只怕不能亲自贺喜了,这支绢纱簪花就当给长姊添妆。”
     聆雨瞧着那白纱簪花,心里带着嘲讽与鄙夷。这妹妹原只是有些伤春悲秋的痴症,可自前年起,她心大了不少,行事却也越发地不着调。再看她一身白衣银饰,在布置华美的内竹堂显得极其突兀。心下连连冷笑,湘云当谁都似她一般,成日里穿着一身白衣,扮作哀怨凄切状?如果真的返璞归真,不喜奢华,又何必将自己的宫室布置的如此华丽,生怕别人看不见她的恩宠么?聆雨垂眸躬身一礼,神色恭敬亦带着疏离,却没有接下那朵簪花,只淡淡道:“伶贵人的赏,臣女本不该辞。只是……这素服素簪,于大婚礼堂之上多有不合时宜。臣女虽没读过什么书,可最起码的规矩礼数却也是知道的。况且这簪花又是贵人心爱之物,臣女又岂敢夺贵人所爱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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